2021-05-27
资深猎头讲述的商场故事。作者王洪浩（大卫王，David），上海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1995年毕业，科特杰猎头首席合伙人，准畅销书《猎头》、《别让猪上树》作者，中年非油腻男。
阅人无数本来挺有趣的，但一不小心阅的“负能量”多了，能出抑郁症。不能我一个人抑郁，今天决定释放一下，写点劲爆的，就当给大家解下闷吧！
我个人从价值取向来讲，特别讨厌水浒的宋江。这孙子号称“及时雨”，其实仔细一分析，他的行为特别猥琐龌龊：当“公务员”的时候他通匪，充当两面人；踏入江湖当了“社团”老大，他反倒又天天琢磨着被招安，拿兄弟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。其实这种人现实生活中你总是能遇到，他还不断迭代。接下来让我们看下当代宋江。
宋江在梁山泊公司做HR。当他还是个小喽啰的时候就非常机敏，什么脏活都愿意干，特别擅长干“劝退”孕妇这类事，而且通常都是逼得孕妇自动离职，或者公司只用赔很少的钱。他这么拼，慢慢地就进入了老板晁盖的视野。当时，公司招聘费用居高不下，每年接近600万（其中大部分为猎头费），晁盖非常头疼，要求人力资源总监卢俊义想办法降低招聘费用。卢俊义觉得很难，因为行业竞争激烈，公司中层流动率大，就算自己建立内聘团队，成本也下不来，而且还很难管好。晁盖觉得卢俊义老气横秋，冲劲不足，决定启用宋江，让宋江当人力资源副总监，主管招聘。卢俊义虽然没有下课，但是靠边站了。宋江开始了他的表演，你别说，费用真的下来了，但这其实是梁山泊衰败的开始。
宋江的做法并不复杂，他有几板斧，这随后成了他的核心技术和私房菜：
第一，偷窃。让猎头公司推荐人选后再告诉猎头：此人已经在我们系统里面，不算你们推荐。有时录用了候选人，也不告诉推荐他的猎头公司，还让候选人保密，否则就不予录用。如果猎头没发现，他们就赚到了；猎头要是发现了，他们就和猎头扯皮。而且他们一开始就故意不给邮件回复，没有文字确认，猎头想告赢他们还真的很难。每录用四个人顶多付一笔猎头费，招聘费用自然就省了不少。当然，这种情况下要能招到好候选人就奇怪了。
第二，收买。宋江经常在合作的猎头公司“挖”猎头顾问。他对猎头顾问宋万说：“小宋，听说你一直想转甲方，委屈一下，就跟着哥干怎么样？”宋万没啥阅历，看到有人这么抬爱，激动万分，说：“宋总，我就怕能力不行，高攀不起。”宋江说：“看你说的，一口一个宋总，见外了，叫江哥！对了，你最近做成的四个单就不要算在你公司那里了，你跟你公司说候选人跑了，反正录不录取还不是我一句话？你过来我们梁山泊，我们在这里给你发奖金，只高不低！”宋万这家伙毫无职业道德，盘算了下说：“江哥，听您的！我正常能拿5万奖金，江哥您看着给！”结果如何呢？宋万来了梁山泊后两个月了一毛奖金没拿到，心里不爽，找宋江理论：“江哥，您答应我那四个单子的奖金还没给我啊，我已经帮公司省了不少钱了，正常给猎头服务费的话比我这点奖金高多了，我瞒着前公司可是冒了风险的。”宋江冷冷一笑说：“威胁我啊？那你赶紧告诉你前东家，看看他们找谁算账，谁更倒霉。另外，你最近怎么绩效这么差？当年每个月都能成我们的两三个单，现在怎么两个月都没成一个岗位？”宋万急了，说：“您答应的不能不算啊！业绩差我也不想啊，我过去公司有同事协助，老板还开项目会帮我们解决疑难杂症，公司还有人才库，咱们这里都没有，所以这两个月没啥成绩，我也没想到这里这么难干啊！”宋江一看，这家伙看来真没啥本事，没啥利用价值。很快，种种理由下宋万被辞退了。说好的奖金？应该也给了，好像有个几百元吧！
第三，敛财。宋江有很多敛财的招，例如宋江结婚时给几十个猎头顾问发了“英雄帖”，总不能空着手去吧？梁山泊公司过去每年花费那么多猎头费，很多草根猎头接到结婚请帖就觉得是不是我要转运了？哎，你这可怜的韭菜！宋江娘子也是贤内助，在幕后开了家猎头公司，这个猎头公司的业务模式非常清晰，就是将其他猎头公司推荐给梁山泊的人再推荐一遍给梁山泊（信息来源我觉得就不用说了），然后拿服务费。一通骚操作后，梁山泊的猎头费整体降了50%，宋江娘子的猎头公司拿了整个猎头费的60%以上。600万的猎头费降到了300万，晁盖很开心，他觉得有宋江来干脏活太好了；200万猎头费进了自己娘子的包包，宋江也很开心，这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啊！梁山泊的口碑则是越来越差，为最终大厦倾覆奠定了基础。
第四，打造个人品牌。人家宋江是有追求的人，经常出席各种论坛。哪个论坛缺嘉宾了，来找宋江大哥，宋江大哥连车马费都不要。宋江告诉晁盖，这是免费的雇主品牌宣传，咱们过去吃亏就吃在太低调了。晁盖很高兴，非常支持宋江出席各种活动。宋江说：“晁总，这些活动就该您去，但您又这么忙。我去的话，名字总是排在嘉宾名单的后面，对雇主品牌帮助不大。我心里急呢！”晁盖说：“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？”宋江眼睛一转，说：“办法是有，咱们公司规模是可以的，但我就是一个副总监，根据头衔就排后面了，可我总不能说自己是人力资源总经理吧？”晁盖这人，早年做小生意出身，特别抠门，只要不花钱还能赚便宜就很开心。“没关系，就叫总经理，但是你待遇不能变，职责也不能变！”从此，宋江就作为总经理出席在各个论坛之上，吹嘘梁山泊文化。大家一看，好家伙，这个宋江哥哥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公司人力资源一把手，没人知道还有卢俊义这么个老家伙的存在。
这么折腾了两年，梁山泊变得乌烟瘴气，宋江真是功不可没。市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，梁山泊病入膏肓，宋江逐步没有羊毛可薅了，于是华丽转身，跳槽了。也是，宋江简历很好看，年纪轻轻就当名义上人资一把手，曝光率又高，看上去好厉害啊！
那他跳槽后有什么变化呢？其实还是一样的配方，一样的味道。不过权力更大了，成为了真正的人资一把手，大展拳脚。宋江非常珍惜到手的权力，一定要将其最大化，猎头费这点小钱已经不能满足宋江的梦想了。人力资源部最容易出猫腻的是什么地方？我猜想很多人都会心一笑…..
宋江对新老板方腊说：“老板，我最近盘点了下人力资源部，发现咱们员工没有买社保的有几百人，风险很大啊！”
“有什么办法？都买社保我们公司还能开吗？试用期内买什么社保？而且有些员工不是主动放弃社保，我们也给补助了吗？”方腊有点不悦，心想这家伙想干嘛，难道鼓捣自己花钱？
“老板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咱们赚钱很不容易，我更要给公司把好关。您看，试用期内不买社保，过了试用期后还是要买，这个成本很高啊！而且有些人虽然拿了补助，但他要告我们没买保险的话，我们还是很麻烦。我们还零零散散地用了几百个派遣员工。我觉得，不如将生产线非技术类工种，还有市场人员的非主管级别全部外包给第三方，然后我们将社保购买比率控制在30%左右。我算了下，这样总共外包出去大约两千来人，一个月下来，和目前比节约大约三四十万，要是和完全合规比，要节约上百万啊。而且我们有了防火墙，有事的话都有劳务派遣公司全部兜着。我的分析报告已经做好了，您过下目。”宋江说得“有理有据”。
方腊非常高兴，心想，这人是请对了，干脏活还这么有方法论。但是他还怕不稳妥，问：“小宋，改签合同的话员工不同意怎么办？不买社保的话员工闹事怎么办？万一出了工伤怎么办？”
“董事长，谁不同意我们就辞退谁，真的敢去告的还是少数。我们要分化员工，率先转合同的前100名，我们给饭卡里面充300元！后面的逐步递减。闹事的炒掉！不买社保不怕他们闹，我们试用期不是也没买社保吗？无非我们就是再长点时间不买就行了。我们让劳务派遣公司和员工在异地签约，很多产业园在招商引资，劳务派遣公司在那些地方注册个空壳公司，稍微缴纳点税费和社保，当地已经很感激了。刁民就是要告，也要去异地告，路途遥远，告状成本很高，劳务派遣公司有办法的，我们多给点服务费就行。至于工伤也不要紧，让派遣公司买个最便宜的集体险，可以应付下。只要不死人，基本没问题的。”宋江娓娓道来。
方腊很激动，高声说：“小宋，你放心搞！我支持你。”
然后，宋江甩开膀子干，愿意干脏活的劳务派遣公司不难找，况且有些公司除了脏活也不会干别的。公司真的省钱了，宋江也有了稳定的外快。员工们不满意，但投诉最终都被宋江压下来了。很多员工骂派遣公司黑心，宋江也跟着骂派遣公司怎么这么官僚，社保怎么办理效率这么低！很多人还觉得宋江是好人。宋江看来要踏上人生巅峰了！
但是，百密一疏，还是出了点事，一个员工工作时间心脏病发作去世了，商保只能赔几万元，毕竟投那么便宜的保险，你指望保险公司陪多少？死者家属来公司里交涉，发现没有社保赔偿，非常愤怒，提出要100万补偿。劳务派遣公司不愿意拿钱出来摆平这事，他们跟着宋江干脏活没有赚到多少钱，宋江拿的回扣比他们的利润还多。方腊更不愿意拿钱出来，他觉得派遣公司有责任处理好，不能有钱赚你就来，有事你就躲。他自己只愿意负担少许慰问金。
死者家属情绪崩溃了，他们使出了最后一招，将尸体抬到了公司门口。女员工大声尖叫，保安们唇亡齿寒，也不愿意驱赶家属。方腊让宋江和劳务派遣公司老板时迁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。
方腊大骂：“宋江，你怎么搞的！对了，你就是时迁吗？劳务工不是你们的人吗？不是说出事你们负责吗？”
宋江现在彻底怂了，哆哆嗦嗦地说：“不好意思，老板！我没想到会这样。时迁，你赶紧安顿家属，还有，合理的费用赶紧给人家！”
“宋总，我请问我怎么安顿家属？我拿什么去安顿，什么叫合理的费用?”时迁冷冷地回了一句。
“你这叫什么话！”方腊大怒！“做人有点担当，你不去安顿谁去，费用当然以你为主！你平时赚我们的钱，现在就要闪了？”
“方总，我们是赚了你们一点钱，但这点钱够赔吗？我们流水是大，但是我们还要处处打点啊！除了发工资，缴社保，我们服务费也就不到20万，大家都来分，分到我手里能有几个钱？且不说我们还要担各种风险。现在死者家属要100万，我哪有这么多？而且凭啥到这时候都要我来出。”时迁回答得有纹有路。
方腊眼光冷冷地扫过去，最后落到宋江脸上，宋江语音颤抖地说：“董事长，我可没拿他们一分钱好处啊！时迁，你别胡说八道，赶紧解决问题！”
方腊冷笑了下，说：“谁说你拿好处了？不过宋总，事情还是要解决，这样吧，人家家里死了孩子，我们不给人家钱的确不对，时迁你赚钱不容易，这钱大头我们出了，100万有些多，就是社保也根本赔不了这个数。总共给80万，我们出60万，时迁你们负担20万，生意大家也照旧。宋江、时迁你们马上跟人家家属谈一下，人先抬走。”
宋江脸色苍白，小声问：“如果家属坚持要100万呢？”
“我觉得方董事长够厚道了，80万足够，如果不够我来负责！”时迁这时候插了一句。方腊看了时迁一眼，说：“年轻人有担当，马上去。”
时迁拉着宋江要去厂门口，宋江这时说：“我头晕，你让我坐一会。”时迁看了一眼方腊，说：“董事长，我去！”说完他就冲下办公楼，直奔厂门口，方腊在窗口看着时迁。时迁到了厂门口，二话不说，扑通跪在地上就磕头，一个两个三个，鲜血都流了出来，家属有些呆了。然后时迁放声大哭，边哭边喊：“涛子兄弟，怎么躺在这里的是你啊！你站起来，让哥替你。你这么去了，让爸妈怎么办？”
死者家属来了爸爸和堂哥，爸爸有些木讷，通常是堂哥在交流。堂哥找时迁谈过几回，时迁一直给不出答复。其实，时迁当时的想法是自己出一部分，方腊公司出一部分，宋江也出一部分，但是宋江一直想让时迁全出，时迁非常恼火。方腊愿意负担60万，时迁其实很高兴了。堂哥说：“时经理，兔子急了还咬人，俺叔就一个儿子，死在这里你们还不给俺叔钱。你这光磕头没有用。”
“兄弟，听我说，我真木有钱，但涛子确实是我的员工，我雇涛子，老板雇我，不关人家老板啥事。但是老板仁义，愿意拿钱出来给咱！我自己全部有20万，本来准备给我爹盖房子用的，现在不盖了，涛子的爹就是我的爹。另外，老板他老人家给60万，我也全拿出来。总共80万，我如果还私藏一毛钱，让我立刻跟涛子一起去。咱赶紧把涛子带走，天这么冷，别再冻着他了。”时迁边哭边说。
死者堂哥和老爸也都嚎啕大哭，他们同意带走尸体。事情解决了……这时候宋江过来了，时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回到了方腊的办公室。方腊不仅仅兑现承诺，而且嘱咐家属的差旅费都给报销了。
很快，宋江滚蛋了，并被扣发了全部没发放的年薪接近四十万。方腊让时迁继续做供应商，并给他更多业务。时迁将服务费下调了接近30%，成本反倒降了不少，因为本来要吐出去40%，现在没有中间商赚差价，挺好的。宋江出局，方腊有了新小弟，时迁找到了新大腿，还算完美！
宋江又找到了新东家，然后再换，再离职。宋江越换公司越小，平台越差，过去他薅一群羊的羊毛，后来他薅一只羊的羊毛，后来据说连小兔兔的毛也不放过。小兔兔这么可爱，为什么要薅小兔兔？最后宋江连小兔兔也找不到了，他急了，怒了，天下之大，居然没有我宋江立锥之地，也罢，创业！人力资源的痛点都是我宋江的生意机会！
实在话，宋江除了会干脏活其实什么都不会，他哪里研究过真正的业务啊！世上还是有天理的….由于宋江口碑太差，跟他的人有傻子、骗子、二愣子或者职场小白，正常人不多。而且他自己也没啥真本事，经营一家公司哪有那么容易，摸爬滚打多年攒下的辛苦钱，损失殆尽，宋江的事业含笑九泉。
这就是当代宋江的故事。一个宋江去了，更多的宋江又会出来。各位亲，还是要小心啊！
